鋼鐵大省河北近期邁出鋼鐵產業結構調整關鍵一步。

日前，河北省環保廳召開新聞發布會正式公布《河北省鋼鐵工業大氣污染物排放標準》，試圖通過實行中國最嚴格的鋼鐵企業環保標準，倒逼鋼鐵企業主動采用清潔生產技術工藝和先進污染治理技術，走“綠色鋼鐵”之路。

鋼鐵大省河北此前曾將鋼鐵產業結構調整落筆在城市型鋼廠的異地搬遷改造，唐山鋼鐵、石家莊鋼鐵的搬遷一度甚囂塵上。但時至今日，河北的鋼廠搬遷遲遲未有動作。

本報記者在采訪中獲悉，河北現在已不再提及鋼廠搬遷，而將鋼鐵產業結構調整重點轉向“綠色鋼廠”建設。

這背后實際上也反映了地方政府對于中央部委所釋放的不同信息的敏感反應。根據國家發改委，“十二五”期間，中國鋼鐵產業將開始重新布局，按照沿海沿邊的原則，五年時間內，搬離城市；但根據工信部的有關精神，“不能一味追求搬遷，更不能借搬遷擴大產能”。

而在多位政經觀察人士看來，在國際經濟危機大背景下，以及河北鋼鐵經濟指標仍然獲得全面改善的情況下，河北此舉更值得關注。來自河北省冶金行業協會的最新調查顯示，2011年，河北鋼鐵行業全年完成工業增加值2444.73億元，同比增長9.8%，完成主營業務收入11321.27億元，同比增長26.85%，利稅完成403.88億元，同比增長16.87%，其中利潤完成244.40億元，同比增長19.02%。

不僅如此，河北省新任省長張慶偉又在河北鋼企的頭上，懸了另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在今年1月的《河北省政府2012年工作報告》中，張慶偉提出，“河北將制定實施鋼鐵產業結構調整試點方案，現有鋼鐵企業將被兼并重組一批，關停淘汰一批，改造提升一批，同時推進鋼材深加工示范基地建設”。

最嚴鋼鐵業“環保門檻”

河北省此次出臺的《鋼鐵工業大氣污染物排放標準》，對鋼鐵工業燒結（球團）、高爐煉鐵、煉鋼、熱軋等四個生產工序中14個生產設施或單元，在顆粒物、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等三類主要大氣污染物控制方面規定了22項排放限值。

其中，在氮氧化物控制方面的4項排放限值，填補了目前中國國標的空白，其余18項限值中的16項嚴于國家現行標準（（另外2項僅現有企業排放限值與國家標準相同，新建企業仍嚴于國家標準），9項限值基本與國際先進水平接軌。

如在高爐煉鐵原料系統，河北省《標準》規定，新建企業最高允許排放濃度為30毫克/立方米，而現行國家標準為120毫克/立方米。

《標準》根據污染源，將鋼鐵企業劃分為現有企業和新建企業兩類，新建企業必須立即嚴控污染物排放，現有企業必須限期治理——2013年11月30日起執行新建企業排放限值。

河北省環保廳副廳長、新聞發言人楊智明將該《標準》譽為“中國目前最嚴鋼鐵企業‘環保門檻’”。

楊智明說，河北希望“通過提高鋼鐵企業環保門檻，利用環保標準的‘強制性’，嚴格鋼鐵行業環境準入，促進鋼鐵行業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倒逼現有企業主動采用清潔生產技術工藝和先進的污染治理技術，減少企業污染排放，同時加快淘汰資源能源消耗高、環境污染重的設備、工藝和產品，引導我省鋼鐵工業走上綠色發展的道路。”

他預計，新標準執行后，現有鋼鐵企業顆粒物的排放濃度較現國家標準削減50%以上、新建企業削減近80%；現有企業二氧化硫的排放濃度，較現國家標準削減接近60%、新建企業削減接近90%。

楊智明樂觀表示，新治理技術的應用也可為鋼鐵企業帶來可觀的經濟效益。“以120噸轉爐為例，較傳統的煤氣濕法回收（OG法）相比，每套干法系統較濕法系統僅在節省運行費用和多回收的煤氣方面，效益就可達到1060萬元人民幣。”

河北省冶金行業協會秘書長王大勇表示，中國鋼鐵已進入“微利時代”，要做好過“緊日子”的準備。此次河北省出臺中國鋼鐵企業最嚴“環保門檻”，是一種強制性導向，雖然短期內鋼鐵企業環保投入增加，但可催生更為先進環保的鋼鐵產品，使鋼鐵行業健康發展。

尷尬的鋼鐵大省

河北是中國傳統的鋼鐵大省，鋼鐵是河北最重要的主導產業和第一大支柱產業。

根據官方統計，2011年，河北省粗鋼、生鐵、鋼材產量為1.65億噸、1.54億噸和1.92億噸，分別占全國產量的24.08%、24.52%和21.82%。2011年河北省鋼鐵主營業務收入為11321.27億元，占全省工業總收入的27.80%；工業增加值為2444.73億元，占全省工業增加值的23.26%。

但即便是河北官方，也無法回避河北鋼鐵產業中長期存在的問題：在產業結構上，產能、產量快速增長，發展模式集約內涵式少，粗放外延式多，低水平重復建設多，產品檔次低；在產品結構上，全省鋼材總量60%以上為建筑鋼材，產品附加值較低，資源粗放型產品占主導地位，高附加值的深加工產品少，缺乏競爭力；在資源供應上，鐵精礦需求量越來越大，本地礦山生產量已不能滿足需要，鐵精礦進口量大幅度增長，焦炭短缺、水資源匱乏；從節能減排和環境保護情況看，鋼鐵行業屬于高耗能、高排放行業。

河北省工信廳廳長王昌曾披露，2010年，河北以不到全國四分之一的鋼鐵產能，卻消耗了全國41.7%的鐵精粉！

“為此，亟需結合我省實際，制定一套經濟合理、技術先進、環境容許、實踐可行的地方污染物排放標準。”楊智明說。

河北遂于2007年啟動鋼鐵工業大氣污染物排放標準的制定工作，由河北冶金行業協會、河北省環科院、河北眾聯能源環保科技有限公司具體負責標準制定。在征求了環保部、河北省發改委、省工信廳等部門和唐山市、邯鄲市、承德市、邢臺市、張家口市等地政府以及全省56家主要鋼鐵生產企業后，河北《鋼鐵工業大氣污染物排放標準》終于2011年底完成。

“《標準》出臺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現有的鋼鐵產業排放國家標準確實過松。”參與該《標準》起草的河北省冶金產業協會秘書長王大勇介紹，相當一部分鋼鐵企業的排放標準已經高于“國標”，因此排放標準也需“與時俱進”。

據王大勇介紹，鋼鐵工業大氣污染物排放的“國標”已做了多稿，但尚未出臺。不過，他估計，“‘國標’的制定動作也不會太慢”。在地方，除河北外，北京、山東、江蘇均已出臺地方鋼鐵大氣排放標準，也都高于“國標”。

中央部委博弈的地方表情

通過提升環保“門檻”倒逼鋼鐵企業產業升級并不是河北鋼鐵產業結構調整的唯一路徑。此前，鋼廠搬遷改造曾是河北鋼鐵產業調整的重點政策，尤其是在河北省政府主導實施“三年大變樣”計劃期間。

2010年8月，河北省唐山市城鄉規劃局局長林澎曾告訴本報記者，“唐鋼搬遷已被提上議事日程，擬定搬到京唐港。”

而石家莊鋼鐵公司更是早在2008年就接到河北省政府的“限遷令”：“2010年12月31日前，整企搬遷，不搬走就停產，堅決關掉”。黃驊甚至已經為石鋼搬遷預留好了1000畝土地。

但時至今日，唐鋼、石鋼的搬遷尚未付諸實施。石家莊鋼鐵公司與河北省發改委均向本報記者證實，尚未接到上級關于石鋼搬遷的指示，甚至連石鋼搬遷本身都成了“敏感問題”。

“石鋼搬遷是張云川主政河北期間定的，但石鋼拖著不愿意搬，現在石鋼在仿照唐鋼經驗——搞改造提升、綠色鋼鐵。”一位知情人士告訴本報記者。而隨著此次河北《鋼鐵工業大氣污染物排放標準》的出臺，異地搬遷改造的鋼鐵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或將繼續被推遲，甚至是擱置。

河北鋼鐵產業政策由異地搬遷轉向就地改造提升的背后，是整個中國鋼鐵產業政策思路的調整。

2011年3月21日，國家發改委產業協調司官員曾透露，從2011年開始，整個“十二五”期間，中國鋼鐵產業開始重新布局。首要目標是全國39家城市型鋼廠，按照沿海沿邊的原則，五年時間內，搬離城市。

按照政府的打算，甚至不止鋼鐵一個行業，包括有色、化工等行業企業也都要搬離城市。“這是從環保、城市居民的生命安全做出的考慮，因為這些都是高污染產業。”國家發改委官員說。

但僅僅時隔數月，由工信部出臺的《鋼鐵工業“十二五”發展規劃》就來了個思路“大轉變”，強調城市鋼廠發展要根據所在城市發展定位、鋼廠在城市經濟中的地位和作用以及企業實力，特別要考慮企業人員就業、生活等因素，走適合企業實情、具有地域特色的差異化發展道路，“而不是一味追求搬遷，更不能借搬遷擴大產能”。

在工信部對《鋼鐵工業“十二五”發展規劃》的官方解讀中，更重點強調，“現有的城市鋼廠要學習唐鋼南區、太鋼的經驗，力爭通過原地改造升級實現與城市協調發展；對于與城市發展矛盾不可協調的鋼廠，要重點考慮廣大職工長期工作和生活的可能性和可承受負擔，審慎選擇搬遷廠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