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鋼鐵行業:融資的"載舟"與"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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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對于“三材”(鋼材、木材、石材)貿易而言,這個行業的盛衰轉換僅僅用了3年。 2010年,張行長以地區優秀支行長的身份,參加其所在的股份制銀行全國大會…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對于“三材”(鋼材、木材、石材)貿易而言,這個行業的盛衰轉換僅僅用了3年。
2010年,張行長以地區優秀支行長的身份,參加其所在的股份制銀行全國大會,并介紹如何帶領支行做大存貸款業務。其中,廠商銀模式、聯互保和市場擔保機制、單一客戶綜合業務的開拓(借貸搭售),尤其是他如數家珍的業務秘籍。
2010年,“三材”貿易商李某把業務從上海延伸到江蘇常州,圈下一塊地,從老家再邀一批同鄉到新設的市場當商戶。“來了就能融資百萬,明年過年就能把好車開回家。”他當時游說同鄉說。
2010年,“一張3522開頭的身份證(福建寧德籍——長三角鋼貿商多來自此地)在市場上的叫價可以達到30萬。”上述張行長告訴《第一財經日報》,因為只要有這樣一張身份證,就可以從銀行貸款數百萬元。
2010年,不少銀行在“三材”貿易商聚集地新設支行,以便對接更多業務。異地來滬城商行暗地師從幾家對“三材”貿易融資量大的股份制銀行開拓相關業務,或是從這些銀行挖走業務骨干,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迅速擴大業務量,不落同業之后。
2010年,木材貿易商陳某坐不住了。在他看來,木材貿易商的“家底”本厚于鋼貿商,而后者的家業發展卻更快,“身家上億的越來越多”。漸漸的,他們發現了靠銀行融資發家的秘訣。
2013年,張行長疲于“不良率”保衛戰,以公職身份親自替貸款客戶尋找“過橋”資金,一邊求客戶簽訂續貸協議,一邊斡旋分行貸審放行。
2013年,李某的名字屢次出現在法院的開庭公告上。他與妻子離婚,以求債務盡量不累及家庭。他從出門有數輛豪車可選,到如今靠借朋友的車充場面;他從一年前每天打數通電話給債務人逼債,并接數通電話被債權人討債,到如今電話已經不那么頻繁響起。他暗自希望銀行能夠清算其債務讓他的負債總額不要再上升,可銀行卻反而要求其配合續貸。他至今咬定自己投出的錢都有賬可查,因此害了他的是銀行的急劇收貸,尚不明白原來“挪用信貸資金”是一件錯事。
2013年,一張3522開頭的身份證要新辦信用卡都已經困難。上海的五角豐達、新江灣城這些聚集了鋼貿商投資客的樓盤,因被急拋而形成了同區域同類地產中的價格洼地。木材貿易商陳某則在銀行的“變臉”后,開始意識到資金鏈斷裂的風險逼近。
融資
融資!再融資!
在經濟的上行周期里,融資能“撐死膽大的”;錢,在很多地方都能生錢。不可否認,在實業和實際的貨物運轉里,有錢就能擴大貿易量,賺取更多的貨物進出差價;有錢還能爭取到別人做不了的下游:為其墊資、先行鋪貨。用木材貿易商陳某的話說:“就靠木材這塊,一年賺個百來萬問題不大。”
但在非實體部分,錢生錢的效率往往更快。“‘三材’貿易的同業間拆借,行業‘基準利率’是月息3分,如果把錢投向房地產,前幾年的收益還不止這些,杠桿越大賺得越多。”《主文》中某擅長中小業務的股份制銀行一支行資深業務經理告訴本報,就算從銀行融資的“綜合成本”達到年化20%,在市場泡沫積聚的那幾年,借款者也穩賺不賠。
“前提是,他們每年都可以融到相當數額或是更多的資金。”該業務經理補充道。
這里的邏輯其實明了:當實體貿易所帶來的利潤增長遠遠不及拆借放息或固定資產投資,當以貿易行為搭建的“融資平臺”輕易得到了遠遠大于貿易發展所需的資金,當閩籍也包括部分浙江籍貿易商血液里天生有著逐利的敏銳性、賭性,以及依托地緣的同鄉抱團“一起做大”特性,實業的“空心化”發生,發達的金融就成了“升降梯”——無論是向上,或是向下。
而“發達的金融”或許還體現于此——曾有“三材”貿易商告訴本報,他除了經營貿易本業,還投資并部分負責一家小貸公司業務,其群體擁有多家融資性擔保公司;他的子女進入了和他的公司有業務關系的銀行工作,他的親戚還“經營著民間票據業務”(進行“光票貼現”的地下票據經紀業務).
過度融資、鋼貿借殼、關聯方聯互保,成為三大隱憂,木材貿易的銀行融資在過去兩年里似乎坐了一把“過山車”。
在鋼貿危機初起時期,長三角一帶的銀行對鋼貿授信不斷收口,而基層需要完成的中小企業貸款指標卻節節攀高,銀行基層工作人員對舊有貸款模式的路徑依賴,曾一度讓和鋼貿貸款模式趨同的木材貿易等行業成為一些銀行拉升業務量的“香餑餑”。但到了“后鋼貿危機時代”,銀行對于福建籍貿易商整體的“神經過敏”,以及對鋼貿借殼融資、舊有聯互保模式存在隱患的擔憂,讓木材貿易行業的日子越過越緊。
“今年我們的日子不好過。”位于上海市郊的一家木材貿易市場經理陳某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無奈擺擺手,“銀行態度明顯變了,貸款越來越難。”
陳某對銀行授信態度的猜測得到了印證。本報從數家銀行內部獲悉,“木材貿易”自今年上半年開始就陸續登上了部分中小銀行的風控預警行業名單,一起上榜的還有石材貿易,個別銀行還預警了本地的水產、茶葉、酒品貿易等行業。
“燙手山芋”
某城商行支行行長告訴本報,他所在的銀行指令是“木材、石材不得準入”。但為了不重蹈鋼貿崩盤的覆轍,對于存量貸款,銀行間已有默契,并沒有急劇收貸。
至于銀行為何開始防控木材貿易行業,福建籍、資金出離主業、鋼貿借殼融資、和鋼貿一樣的互聯保模式,是本報從銀行評審部門聽聞的關鍵詞。
上述城商行支行行長告訴本報,“三材貿易”(鋼材、木材、石材)本有接近性,因此木材貿易也染上了污名,成了銀行的“燙手山芋”。
在一家擅長中小業務的股份制銀行資深業務經理看來,原木貿易貸款首要的風險是“過度融資”,而套出的貸款資金往往被用于主業以外的房地產投資或高利貸拆借。
這名服務福建莆田原木貿易商客戶多年的業務經理說:“貿易商進口木材一般都通過國有貿易公司代開信用證,貿易商實際只需支付保證金,但貿易商在銀行的信用貸款會以進貨總額進行授信。”
該業務經理舉例稱,一批貿易商如果一起進口1億元貨物,通過國有貿易公司,其只需支付10%保證金,即實際資金需求1000萬,但在銀行,貿易商則以實際進貨需求為依據,貸款1億,這其中相當于套出9000萬資金。
“多套出的錢可以部分拿來再做保證金進貨,然后再在銀行融資,相當于再放大杠桿,也可以做主業以外的風險投資。如果滾動進行這樣的貸款,就相當于長期占用了一筆資金。”上述業務經理說,這種“主業以外的風險投資”標的多為房地產,或是行業間均價“月息三分”的高利貸。而這在木材貿易行業內,甚至相關銀行人士間,已經不是秘密。
值得注意的是,據上述業務經理稱,滬上個別銀行其實還保守著一個秘密:去年,曾有莆田木材貿易商部分套用銀行信貸資金向浙江臺州某房地產項目投資了四五億,后因項目問題數億資金有去無回,投資人變成了“小股東”。但此案例的處理結果如同2010年底的鋼貿“宏冶”事件,投資人變賣其余資產,并在同鄉間籌資,依靠“家丑不外揚”的閩商群體力量吃進所有壞賬,填平銀行貸款。
但該業務人士仍覺心有余悸:“如果事情發生在今年,行業資金面已經很緊,恐怕壞賬就無法填平了。”
“原罪”
除了上述問題,木材貿易本身藏有的“原罪”也使銀行日漸警惕,而鋼貿崩盤則使這些“貓膩”一一曝光。其中,最引銀行關注的便是關聯方的聯保互保和銷售上的做大賬目。
據上述業務經理稱,在木材貿易的各種擔保行為中,往往出現業主之間互相擔保、互通資金;融資方、擔保方、交易方之間有著內部關聯。更有甚者,數家互聯保企業可能出自一個實際控制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整個“三材”貿易行業的“食物鏈”里還養活了虛假注冊公司“一條龍”服務機構。當銀行逐漸發現其中問題并對聯保企業的經營年份和營業資質有一定要求后,“一條龍”服務機構開始了養“殼公司”的新業務。
“與他們依托地緣優勢形成的‘自己人’關系不同,貸款銀行間是競爭對手關系,缺少通氣機制,難以看清這個資金暗箱。”有銀行人士告訴本報。
此外,為了“配合”不少銀行開發的“客戶打分機制”,部分木材貿易企業的銷售合同存在一定水分;甚至于有關聯公司之間自體走賬,以形成足額銷售量,匹配銀行的貸審要求。